第 46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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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6 章
第二日, 用過午膳歇晌完，戚雲晞準備出門。
上回武氏送了東西給她，這是戚雲晞第一次正式赴武氏的約, 不能空手而去。
她給武氏挑了兩匹上好的軟煙紗，考慮到武氏有孩子，給康哥兒帶了他喜歡的五色糕和一匹木雕的戰馬，再給悅姐兒準備了一對可以抓在小手裏玩的沈香木雕磨喝樂。
致思堂位於西路，武氏而許懷真所在熙和堂位於東路, 自西向東橫穿過侯府的大花園，再往南走一小程, 大約與壽春t堂後院的廂房出於並排的位置, 就是武氏一家的住處。
相約的地方沒在武氏的住處，而是熙和堂西面的八角亭裏。
八角亭位於侯府最大的榕樹下，濃濃樹蔭擋住日頭，留下一大片陰涼。
亭中武氏已提前派人布置好, 四周用屏風隔開來往的丫鬟仆婦的視線，亭中四角各站了一個丫鬟, 各人分別守著一個冰鑒，拿手裏的蒲扇輕輕一搖，涼風在亭中飄蕩開，有種難得的清涼，更別說亭中的石桌上早已擺好冰鎮過的時令瓜果與各式飲子點心。
等戚雲晞到時，許文嫻與喬春嵐已經到了，出乎意料的是, 許文淑也在。
武氏迎上來, 為戚雲晞的鄭重感激不已：“大嫂能來已經夠給我面子，下回再這樣客氣, 可不敢再邀請大嫂了。”
戚雲晞溫柔地笑：“不是什麽難得的東西，軟煙紗是自家鋪子裏產的，玩具也不貴重，給孩子們玩吧。”
武氏讓丫鬟小心將東西收好：“那就恭敬不如從命，謝謝大嫂了。”
和眾人見完禮，戚雲晞落座。
武氏親手給戚雲晞斟茶：“這是青鳳髓，大嫂嘗嘗。”
明澈的茶湯徜徉在兔毫盞裏，加一點安姜鹽，淺淺抿一口，唇齒間皆是清冽甘香。
“好茶。”
戚雲晞朝武氏露出感激之色。
茶有百種，喝法不盡相同，以侯府的地位，喝的自是好茶名茶，倘若來個她不知道的，還未必能這樣自如的品鑒。
武氏備的卻是偏偏青鳳髓。
那是產自她家鄉一帶的名茶，縱然她幼時不愛喝，也見爹娘喝過聽家鄉人提過的，足見其用心。
雖不是故意在討好，但心意被人看見，武氏也很高興，回以微笑後繼續招待其它人。
在一旁的許文淑覺得很不可思議。
戚氏不過是個父母皆亡的小戶之女，難得的鰣魚也好，名茶青鳳髓也好，竟然都沒有讓她露怯。
一口飲盡盞中的茶湯，許文淑看向喬春嵐，好奇：“春嵐姐，撫州有好茶麽？”
喬春嵐一直在不聲不響，聞言笑道：“當然有，你大哥上次回來沒給你帶麽？”
話剛落音，除了戚雲晞，在場的人臉色都變了。
許文淑覺得喬春嵐是在故意氣她，闔府的人皆知大哥與他們那一房的關系都不親近，就算他要帶土儀也不會給他們。
武氏知道些事，有些不安看向戚雲晞，不知喬春嵐為何非要這樣說。
許文嫻和許文淑挨著，知道她的性子，在桌底下拉了拉她的衣襟示意她別再說了。
許文淑偏不，她看一眼人畜無害笑著的喬春嵐，再看一眼氣定神閑的戚雲晞，咬著牙，擠出最天真的笑容：“春嵐姐別逗我們了，大哥何時去過撫州？”
喬春嵐用眼睛的餘光看一眼戚雲晞，輕聲細語開口：“前年十月。”
頓了下，她替許懷彥解釋：“你大哥是個忙人，興許是忘記準備那些了，回頭我托人帶些給你嘗嘗。”
喬春嵐的話像是一粒石子，在眾人心裏激起層層漣漪。
原來許懷彥並非直接從梧州回的上京，而是繞道去了一趟撫州。
算時間大約在那裏待了一個月，正是喬春嵐的婚期左右。
戚雲晞穩穩握著茶盞。
他絕口不提山裏的事，也不解釋為何失約，她也就不讓自己胡亂猜測。
答案竟是這樣。
倘若之前她只是為喬春嵐的突然回來感到不安，剛才喬春嵐那意味深長一眼讓她明白，她之前的那些都不是錯覺，她的夫君真的不止她一人在上心。
但那又如何，她該在意的，只是他的態度。
不慌不忙飲著，仿佛她們談論的人與她無關。
遙遙沖戚雲晞點點頭，喬春嵐飲下有些偏涼的茶水，在心中笑了下，沒想到許懷彥這回找的人倒是比她預想的坐得住。
氣氛一下子陷入詭異的沈寂，武氏這個主人不滿許文淑故意挑事，拿起許文淑面前的兔毫盞：“妹妹的茶涼了。”
說完不等她反應，直接將許文淑的茶潑了。
這是警告，許文淑對上武氏冷下來的眸光後就明白了。
她知道自己毀了武氏準備許久的小宴，可她那會在氣頭上，誰生氣的時候還會理智，當嫂子的竟然這都不能體諒。
因此她知錯歸知錯，卻說不出抱歉的話，只是抿唇看著武氏。
知道許文淑不講理，武氏不想氣氛更糟，暫且不和她一般計較，既然表明了態度，她深吸一口氣，重新給許文淑斟上一盞，推至她手邊：“妹妹喝茶吧。”
但最令她意外的是喬春嵐，這位從前可是以好性子和善解人意為長輩所喜，竟也有口不擇言的時候。
許文淑的紅仍舊紅著，但自知理虧，聲調比之前弱了許多：“多謝二嫂。”
丫鬟將剖好的瓜呈上來，武氏只好假裝什麽也沒有發生過，熱情地招呼大家共饗。
但氣氛終究不一樣了，因為這樣的插曲，這一場消暑並沒有讓人覺得快意，反而令在座之人都有種煩悶之感。
丫鬟來通稟：“康哥兒醒了，哭著喊著非要見娘親。”
武氏頓覺頭疼。
戚雲晞微笑開口：“讓康哥兒過來吧。”
武氏知道戚雲晞與康哥兒投緣，就叫奶娘去抱孩子了，其餘三人見戚雲晞只與武氏聊孩子的話題，也不和她們說話，自覺沒趣，路陸續續散了。
武氏很過意不去：“真是對不住，原本想著大家同住一個屋檐下，姐妹間多親近親近，無事的時候大家多走動，是我欠考慮了。”
戚雲晞笑得很誠懇：“這與你何幹？你也是好心，其實是我要感謝你叫我，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喜惡，人與人之間也需要緣分。”
武氏：“是這個理。”
她本就因為戚雲晞對康哥兒的優待對她有好感，見她小戶出生，在侯府從來都是不卑不亢的，面對許文淑與喬春嵐，也雲淡風輕。
她其實有些羨慕戚雲晞這一份從容。
以示親近，武氏主動問起：“之前給你的，用得還好麽？”
戚雲晞知道她問的是什麽，臉一下子紅了，說很好用，又謝了一遍武氏。
她抓著膝上的裙褶忍著不好意思開口：“正要請教大嫂，您娘家鋪子開在何處？”
武氏心中驚訝，竟然這麽快就來問她了。
那小小的一瓶，至少是四五個月的用量，這才兩個月……雖是新婚夫妻，未免也……
也有可能是潑了撒了或是想提前備著吧。
武氏笑道：“本想送大嫂一瓶，既是長久要用的東西，告訴大嫂來路反而方便。”
武氏貼心將地址告訴了她，並交代了幾句。
不多久，奶娘將康哥兒抱來了，兩人逗了會孩子，不知不覺接近傍晚，戚雲晞便起身告辭。
酉時過半，男人們也該回來了。
只有夫妻倆時，武氏向許懷真抱怨了幾句今日被人掃興之事。
許懷真不意外喬春嵐與許文淑的態度，倒是沒想到戚雲晞對兩人的若有所指波瀾不驚，笑：“大哥倒是娶了個妙人。”
共用完晚膳，許懷真洗手漱口完畢，逗了一會兩個孩子後離開。
透過曲折無序的冰裂窗欞，武氏看到許懷真踏入院中，在妾室的笑容中步入西廂房。
自她生下悅姐兒，夫君體恤她帶孩子辛苦，只在初一十五會宿在正房，其餘時間分給兩位妾室。
但她還年輕，才兩個孩子，只有一個嫡子，難道她身為嫡妻的要去同妾室爭嗎？
她有時也想找他問一問，既是要體恤她，為何不能按照她喜歡的方式。
不過各家各戶都是這樣的，這是默認的規矩，成婚四載，這個小家裏只有她有兩個孩子，妾室也是她按規矩在孕期主動張羅的，青梅竹馬畢竟不一樣，他默許只有她能生下孩子，這樣就很好，沒什麽值得低落的。
武氏讓丫鬟關上窗，徹底看不見那邊的動靜。
*
許懷彥回得越來越晚，但再晚也會回後院，一靠近她還是會想要。
已是盛夏，動不動就一身汗，戚雲晞私底下穿得很清涼。
那火熱的人又貼上來了，伸手去解她頸後的細帶。
戚雲晞按住他的手。
“為何？”
那熟悉的嗓音已經啞得厲害，但還算聽話，沒繼續動。
戚雲晞告訴他：“藥用完了。”
許懷彥撥開戚雲晞的手：“明日不出門，多歇歇。”
戚雲晞搖頭：“不舒服。”
人就是這樣，由儉入奢易，由奢入儉難，用慣了武氏給的藥，天熱，又腫又磨時著實難受，她也願意對自己好點。
其實不舒服倒是其次，戚雲晞不想和他這樣無節制了。t她承不承受得住只是一方面，他日夜操勞還這樣不節制，長此以往，她也怕損了他。
但勸這人細水長流他是不會聽，說她不舒服，他多半會聽。
果然，這人抱著她狠狠擁一陣後松開，仰面躺著，赤著的胸膛仍在劇烈起伏。
戚雲晞轉向他，揪著褥面問他：“聽喬姑娘說，世子曾去過撫州？”
許懷彥在黑暗中猛地睜眼：“問這個做什麽？”
戚雲晞在他回來前想了半夜，既已成親，她可以不去追究他的過往，但總是有人在不斷提醒她。
既然避無可避，她寧可他告訴他，也不想每一次都從別人那裏聽到。
夏日的褥面用的雲錦，十分光滑，丫鬟們鋪得很嚴整，戚雲晞什麽也揪不住。
她輕聲開口：“你我是夫妻，世子跟我說說吧。”
許懷彥的眸光冷了，含糊嗯了聲：“先睡吧。”
她自己的一攤還含糊著，倒想來翻他的舊賬了。曾經也有人跟他說過類似的話，可結果呢，誠心之言最終成為被要挾被指責的證據。
戚雲晞：“……”
這就是不想說了。
戚雲晞感覺胸膛裏悶悶的。
唇張了張，戚雲晞突然發現，雖說過去了，畢竟八年，她其實沒有與他爭執的立場，更沒有同他大吵一架的底氣。
*
第二日一大早，戚雲晞沒有跟著醒。
晨光裏，許懷彥看到枕上的人面朝裏側著，鬢發散亂，輕薄的夏被半掩，露出大片雪白後背。
也就是說她並非故意裝睡。
他勾唇冷笑了下。
口裏在意他的過往，睡得卻安穩。
可見只是口頭上的關心。
上值前，許懷彥叫來佟寒：“喬姑娘那邊的人可有動靜？”
佟寒搖頭，但他迄今為止還是對許懷彥讓他盯著喬春嵐不解：“世子因何懷疑喬姑娘？”
許懷彥面無表情翻身上馬：“她若不是有所圖謀，回來做什麽？”
佟寒差點脫口而出，難道就不能圖世子您？
但世子的心思一向難猜，讓跟著就跟著吧。
出了侯府，許懷彥沒去大理寺，而是直奔誠王府。
見到穆宣同，許懷彥很過意不去：“這一趟本來該由我去，讓兄長受累了。”
穆宣同擺擺手：“你我兄弟之間，不說這些，反正朝堂上下皆知我是個視妻如命的，借陪你嫂子散心的名義四處看看，不會引人註意。”
許懷彥說是。
他回上京之時，穆兄剛與嫂子成親，這兩人算是不打不相識，眼見感情越來越好，但他們沒想到嫂子已經懷上身孕，等端午在集賢樓發現身體不適已經晚了，孩子沒保住。
“別愁眉苦臉了，”穆宣同示意許懷彥坐，“孩子這事也看緣分，我和你嫂子都看開了，說不定這一趟兩個人去，三個人回。總之外頭的交給我，上京這邊的你看好。”
分主賓坐好，兩人繼續交換各自得到的信息。
這一趟自上而下整頓海防，的確發現不少漏洞與松懈之處，經過集中整治，整個沿海一線作風一新，一派嚴整肅穆之象。
對於許懷彥秘密調查的案件，也有極大的進展。
成親前他去了一趟平城，找到了七年前偷偷摸摸留在大楚的倭國人。
據那人透露，他原本只是倭國商船商的一名船長，他的東家是倭國三皇子，三皇子一心只想同大楚做海貨生意。但倭國本土發生了動蕩，三皇子被人追殺。成事者擔心熟悉大楚的三皇子求助大楚，以屠城為代價，挑起大楚對倭國的仇恨，斷了三皇子的後路。
但直到倭國打得幾近滅國，倭國人才後知後覺，這一趟動亂的根源來自於收留了一個疑似來自梁國的人。
倭國元氣大傷後，梁國人失蹤。
結合原平城縣丞身邊的書吏和近期對淩陽伯的調查，許懷彥整理出當年的細節。
淩陽伯曾與舅兄大吵一架，出事前夕，戚縣令察覺出不對勁，曾分兩路求援，可惜傳令的小吏皆被倭寇殺死，他於是寄希望於當時還是平城捕頭的淩陽伯，指望他將倭寇來犯的消息傳遞出去。
但淩陽伯忙著與人相會，拒見戚縣令以妻子的名義從家中派去傳消息的仆人。
直到柳城被屠的慘案傳出，淩陽伯才驚覺戚縣令之前的疑心並非杞人憂天。
那日他殺紅了眼，同周邊馳援的兵士趕走了準備繼續搶劫滋擾平城的倭人，可惜柳城縣城早已血流成河，縣衙裏的公職人員全部戰死，戚縣令夫婦也早已喪命。
穆宣同還是第一次知道，淩陽伯一直隱瞞了當初戚縣令向他報信一事。
他想起出游那日，那個目光一直溫柔繞著許懷彥的人，肅容問：“弟妹可知道實情？”
畢竟他們二人大婚之時，所有人都在討論淩陽伯對外甥女上心。
許懷彥搖頭：“找到合適的機會再說。”
若論排名，這個唯一有血緣關系的舅舅在她心裏的位次至少數一數二。
穆宣同好奇：“你上次說懷疑當年與侯爺做海貨生意的人卷土重來了？”
許懷彥說是：“是不是當初那一撥人不好說，但無疑與梁國人有來往。”
這可是個大消息。
穆宣同原本閑適倚著座椅靠背，聞言坐直了：“怎麽說？”
許懷彥：“如今上京城黑市裏興起一種名為赤髓的茶葉，穆大哥可曾註意到？”
流行的東西每年都在變，因為家中有位好奇心強的母親，穆宣同點頭：“喝過，與柳城那一帶產的青鳳髓類似，口感不及青鳳髓綿密，但香氣與色澤比之稍濃，久聞有提神醒腦之功效，這東西千金難得，我也只在母妃那裏喝過一回。”
許懷彥：“赤髓最早被人在梁國發現，其進入大楚的方式與途徑同七年前的海貨如出一轍。”
穆宣同明白了，不管與當初是同一批人，還是有人效法當年的人的做法，只要背後是梁國人，就都值得留意。
大楚與梁國毗鄰，兩國之間一直有生意來往，但總有些不安好心的人，投機取巧，利用信息流通不便的空隙從事愚民斂財的經營。
許懷彥在梁國待過，深谙梁國人的作風，他在回京之初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，令在大楚從事不法勾當的梁國人苦不堪言，歪風邪氣消停了很長一段時間。
說到最後，許懷彥交給穆宣同一張寫了地址和人名的紙：“穆大哥這一趟南行，還望去此地走一趟。”
“撫州？”
許懷彥點頭。
當初他在梁國潛伏近兩年，先從梧州回到大楚，然後一路順藤摸瓜，根據線索，太皇太後中毒一案的主使者在撫州附近出現過。
那時他身上帶著傷，去撫州的一路上昏昏沈沈地。
從梧州到撫州會經過喬春嵐的家鄉，也就從那裏知道了喬春嵐已經與永寧伯三公子定了親，送嫁的隊伍已經出發。
因此他去撫州既是查案，也順便去探望喬春嵐。
一切都很合理，但有一點越想越覺得奇怪，到了放不下的地步。
從梧州到撫州去有三條路，他選的是水路，只有這條路會途徑喬春嵐的家鄉。
但按照他的習慣，在耗時相同的情況下，他其實不會選水路。
他想不通是哪一個念頭導致他選了水路。
“勞駕穆大哥幫我去看望那兩個人，當年去撫州多虧他們兄弟二人的照顧。”
“不是感激這麽簡單吧？”
太過熟悉就是這樣，根本很難瞞下真實的意圖：“請穆大哥幫我看看，這兩人在與哪些人來往。”
只覺得得再去查一遍，才能安心。
“包在我身上。”
*
另一邊，戚雲晞已經起床，令她意外的是許懷彥醒時她竟一點感覺都沒有，只有成親之初身體耗損得太厲害才會這樣毫無知覺。
昨夜根本沒受累。
不過也有可能是昨夜他不肯正面回答，郁悶得有些久耽誤了睡眠吧。
洗漱完用完早膳，戚雲晞盯著明晃晃的日頭看了陣，還是決定出去一趟。
當曉荷知道戚雲晞是要去買東西，自告奮勇：“日頭這樣曬，婢子替夫人跑一趟吧，別中暑了。”
戚雲晞不自在垂下眸子，迄今為止，丫鬟們不知道她會事後用藥：“不用。”
武氏悄悄告訴她，女醫可以根據她的喜好調整成分，比如有人喜歡香一些的，有人喜歡味道淡一些的，也有的人喜歡多摻一點薄荷，更清涼些。
戚雲晞就希望味道能淡一些。
這是一家專門做女人家生意的醫館，位於一處幽靜的別院裏，門臉不大，從大夫到夥計都是女子，進出的也都是女子。
戚雲晞很快根據武氏的指示找到了那位最擅t長調制藥膏的崔姓醫女。
這名醫女四十來歲，圓潤的面龐上始終掛著如沐春風的笑容，很容易令人放下警惕感到輕松。
見到戚雲晞，崔醫女難掩驚艷，但鋪子裏的規矩是不問客人來歷，以免客人不自在。
將曉荷留在門口，戚雲晞隨醫女進了雅間。
崔醫女直奔主題：“夫人看過介紹了？”
鋪子裏的這一點令戚雲晞覺得很好，沒人大肆推銷，進店後醫女會呈上各種藥膏香膏的介紹，然後根據需要購買。
戚雲晞喜歡這樣的簡單直接，取出隨身攜帶的細頸瓶：“我想要兩瓶這樣的藥膏，味道淡些。”
醫女提醒戚雲晞：“這藥膏無法長期保存，一瓶大約四五個月的用量，半年後藥效減半，夫人確定要兩瓶？”
戚雲晞心中震驚。
這足以證明他們過於頻繁了，有時一日不止用一回，才一個多月就用完了。
戚雲晞還是忍著不自在，平靜要了兩瓶，她可不好意思月月來：“兩瓶吧，給好友捎上一瓶。”
崔醫女記下了戚雲晞的要求，告知她下午才能取。
等戚雲晞帶著曉荷離開後，崔醫女回到雅間，從墻角的五鬥櫃裏取出四張女子畫像，他將戚雲晞與曉荷的挑出來仔細看了，確定沒有認錯人。
她招來一個婢女叮囑了幾句：“速去速回，莫要讓人發現。”
下午更熱，戚雲晞沒再堅持親自去取藥，派了曉荷前往。
等將東西取回來，曉荷好奇：“夫人哪裏傷了？”
戚雲晞嗔她一眼：“哪有這麽多疑問。”
看著戚雲晞突然緋紅的臉，再想起她只是與世子有關的私事避著自己，似乎明白了。
曉荷離開後，戚雲晞拔開木塞聞了。
氣味確實變了，淡了些，有些熟悉，也更好聞，崔醫女的確按照她的要求重新調配過。
到了夜裏，許懷彥想要將美人榻上的她抱到床榻上去的時候，戚雲晞在他彎腰前張開雙臂，好方便他的動作。
既然喜歡他，就不要稀裏糊塗將人推開，就再給他些時間，等有一天他主動告訴她一切。
等帳內平靜下來，再清理完，他也淋浴完回來了。
戚雲晞還像之前那樣靠在他的懷抱裏，閉著眼數他的心跳。
“用藥了？”許懷彥看著她蓬松的腦頂，沈著聲問。
戚雲晞沒想到他這樣敏銳，彎起唇角：“您發現了？新配的。”
“和之前有所不同。”
戚雲晞懶懶嗯了聲：“比之前那個好聞，您覺得呢？”
許懷彥不答反問：“非得用？”
戚雲晞在心裏點點頭，既然能舒服些，為何要拒絕。
她有些困了，但還在認真回答：“想用。”
聞言，許懷彥的呼吸一頓，就因為他不回答她的疑問，就迫不及待用上麝香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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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日, 用過午膳歇晌完，戚雲晞準備出門。
上回武氏送了東西給她，這是戚雲晞第一次正式赴武氏的約, 不能空手而去。
她給武氏挑了兩匹上好的軟煙紗，考慮到武氏有孩子，給康哥兒帶了他喜歡的五色糕和一匹木雕的戰馬，再給悅姐兒準備了一對可以抓在小手裏玩的沈香木雕磨喝樂。
致思堂位於西路，武氏而許懷真所在熙和堂位於東路, 自西向東橫穿過侯府的大花園，再往南走一小程, 大約與壽春t堂後院的廂房出於並排的位置, 就是武氏一家的住處。
相約的地方沒在武氏的住處，而是熙和堂西面的八角亭裏。
八角亭位於侯府最大的榕樹下，濃濃樹蔭擋住日頭，留下一大片陰涼。
亭中武氏已提前派人布置好, 四周用屏風隔開來往的丫鬟仆婦的視線，亭中四角各站了一個丫鬟, 各人分別守著一個冰鑒，拿手裏的蒲扇輕輕一搖，涼風在亭中飄蕩開，有種難得的清涼，更別說亭中的石桌上早已擺好冰鎮過的時令瓜果與各式飲子點心。
等戚雲晞到時，許文嫻與喬春嵐已經到了，出乎意料的是, 許文淑也在。
武氏迎上來, 為戚雲晞的鄭重感激不已：“大嫂能來已經夠給我面子，下回再這樣客氣, 可不敢再邀請大嫂了。”
戚雲晞溫柔地笑：“不是什麽難得的東西，軟煙紗是自家鋪子裏產的，玩具也不貴重，給孩子們玩吧。”
武氏讓丫鬟小心將東西收好：“那就恭敬不如從命，謝謝大嫂了。”
和眾人見完禮，戚雲晞落座。
武氏親手給戚雲晞斟茶：“這是青鳳髓，大嫂嘗嘗。”
明澈的茶湯徜徉在兔毫盞裏，加一點安姜鹽，淺淺抿一口，唇齒間皆是清冽甘香。
“好茶。”
戚雲晞朝武氏露出感激之色。
茶有百種，喝法不盡相同，以侯府的地位，喝的自是好茶名茶，倘若來個她不知道的，還未必能這樣自如的品鑒。
武氏備的卻是偏偏青鳳髓。
那是產自她家鄉一帶的名茶，縱然她幼時不愛喝，也見爹娘喝過聽家鄉人提過的，足見其用心。
雖不是故意在討好，但心意被人看見，武氏也很高興，回以微笑後繼續招待其它人。
在一旁的許文淑覺得很不可思議。
戚氏不過是個父母皆亡的小戶之女，難得的鰣魚也好，名茶青鳳髓也好，竟然都沒有讓她露怯。
一口飲盡盞中的茶湯，許文淑看向喬春嵐，好奇：“春嵐姐，撫州有好茶麽？”
喬春嵐一直在不聲不響，聞言笑道：“當然有，你大哥上次回來沒給你帶麽？”
話剛落音，除了戚雲晞，在場的人臉色都變了。
許文淑覺得喬春嵐是在故意氣她，闔府的人皆知大哥與他們那一房的關系都不親近，就算他要帶土儀也不會給他們。
武氏知道些事，有些不安看向戚雲晞，不知喬春嵐為何非要這樣說。
許文嫻和許文淑挨著，知道她的性子，在桌底下拉了拉她的衣襟示意她別再說了。
許文淑偏不，她看一眼人畜無害笑著的喬春嵐，再看一眼氣定神閑的戚雲晞，咬著牙，擠出最天真的笑容：“春嵐姐別逗我們了，大哥何時去過撫州？”
喬春嵐用眼睛的餘光看一眼戚雲晞，輕聲細語開口：“前年十月。”
頓了下，她替許懷彥解釋：“你大哥是個忙人，興許是忘記準備那些了，回頭我托人帶些給你嘗嘗。”
喬春嵐的話像是一粒石子，在眾人心裏激起層層漣漪。
原來許懷彥並非直接從梧州回的上京，而是繞道去了一趟撫州。
算時間大約在那裏待了一個月，正是喬春嵐的婚期左右。
戚雲晞穩穩握著茶盞。
他絕口不提山裏的事，也不解釋為何失約，她也就不讓自己胡亂猜測。
答案竟是這樣。
倘若之前她只是為喬春嵐的突然回來感到不安，剛才喬春嵐那意味深長一眼讓她明白，她之前的那些都不是錯覺，她的夫君真的不止她一人在上心。
但那又如何，她該在意的，只是他的態度。
不慌不忙飲著，仿佛她們談論的人與她無關。
遙遙沖戚雲晞點點頭，喬春嵐飲下有些偏涼的茶水，在心中笑了下，沒想到許懷彥這回找的人倒是比她預想的坐得住。
氣氛一下子陷入詭異的沈寂，武氏這個主人不滿許文淑故意挑事，拿起許文淑面前的兔毫盞：“妹妹的茶涼了。”
說完不等她反應，直接將許文淑的茶潑了。
這是警告，許文淑對上武氏冷下來的眸光後就明白了。
她知道自己毀了武氏準備許久的小宴，可她那會在氣頭上，誰生氣的時候還會理智，當嫂子的竟然這都不能體諒。
因此她知錯歸知錯，卻說不出抱歉的話，只是抿唇看著武氏。
知道許文淑不講理，武氏不想氣氛更糟，暫且不和她一般計較，既然表明了態度，她深吸一口氣，重新給許文淑斟上一盞，推至她手邊：“妹妹喝茶吧。”
但最令她意外的是喬春嵐，這位從前可是以好性子和善解人意為長輩所喜，竟也有口不擇言的時候。
許文淑的紅仍舊紅著，但自知理虧，聲調比之前弱了許多：“多謝二嫂。”
丫鬟將剖好的瓜呈上來，武氏只好假裝什麽也沒有發生過，熱情地招呼大家共饗。
但氣氛終究不一樣了，因為這樣的插曲，這一場消暑並沒有讓人覺得快意，反而令在座之人都有種煩悶之感。
丫鬟來通稟：“康哥兒醒了，哭著喊著非要見娘親。”
武氏頓覺頭疼。
戚雲晞微笑開口：“讓康哥兒過來吧。”
武氏知道戚雲晞與康哥兒投緣，就叫奶娘去抱孩子了，其餘三人見戚雲晞只與武氏聊孩子的話題，也不和她們說話，自覺沒趣，路陸續續散了。
武氏很過意不去：“真是對不住，原本想著大家同住一個屋檐下，姐妹間多親近親近，無事的時候大家多走動，是我欠考慮了。”
戚雲晞笑得很誠懇：“這與你何幹？你也是好心，其實是我要感謝你叫我，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喜惡，人與人之間也需要緣分。”
武氏：“是這個理。”
她本就因為戚雲晞對康哥兒的優待對她有好感，見她小戶出生，在侯府從來都是不卑不亢的，面對許文淑與喬春嵐，也雲淡風輕。
她其實有些羨慕戚雲晞這一份從容。
以示親近，武氏主動問起：“之前給你的，用得還好麽？”
戚雲晞知道她問的是什麽，臉一下子紅了，說很好用，又謝了一遍武氏。
她抓著膝上的裙褶忍著不好意思開口：“正要請教大嫂，您娘家鋪子開在何處？”
武氏心中驚訝，竟然這麽快就來問她了。
那小小的一瓶，至少是四五個月的用量，這才兩個月……雖是新婚夫妻，未免也……
也有可能是潑了撒了或是想提前備著吧。
武氏笑道：“本想送大嫂一瓶，既是長久要用的東西，告訴大嫂來路反而方便。”
武氏貼心將地址告訴了她，並交代了幾句。
不多久，奶娘將康哥兒抱來了，兩人逗了會孩子，不知不覺接近傍晚，戚雲晞便起身告辭。
酉時過半，男人們也該回來了。
只有夫妻倆時，武氏向許懷真抱怨了幾句今日被人掃興之事。
許懷真不意外喬春嵐與許文淑的態度，倒是沒想到戚雲晞對兩人的若有所指波瀾不驚，笑：“大哥倒是娶了個妙人。”
共用完晚膳，許懷真洗手漱口完畢，逗了一會兩個孩子後離開。
透過曲折無序的冰裂窗欞，武氏看到許懷真踏入院中，在妾室的笑容中步入西廂房。
自她生下悅姐兒，夫君體恤她帶孩子辛苦，只在初一十五會宿在正房，其餘時間分給兩位妾室。
但她還年輕，才兩個孩子，只有一個嫡子，難道她身為嫡妻的要去同妾室爭嗎？
她有時也想找他問一問，既是要體恤她，為何不能按照她喜歡的方式。
不過各家各戶都是這樣的，這是默認的規矩，成婚四載，這個小家裏只有她有兩個孩子，妾室也是她按規矩在孕期主動張羅的，青梅竹馬畢竟不一樣，他默許只有她能生下孩子，這樣就很好，沒什麽值得低落的。
武氏讓丫鬟關上窗，徹底看不見那邊的動靜。
*
許懷彥回得越來越晚，但再晚也會回後院，一靠近她還是會想要。
已是盛夏，動不動就一身汗，戚雲晞私底下穿得很清涼。
那火熱的人又貼上來了，伸手去解她頸後的細帶。
戚雲晞按住他的手。
“為何？”
那熟悉的嗓音已經啞得厲害，但還算聽話，沒繼續動。
戚雲晞告訴他：“藥用完了。”
許懷彥撥開戚雲晞的手：“明日不出門，多歇歇。”
戚雲晞搖頭：“不舒服。”
人就是這樣，由儉入奢易，由奢入儉難，用慣了武氏給的藥，天熱，又腫又磨時著實難受，她也願意對自己好點。
其實不舒服倒是其次，戚雲晞不想和他這樣無節制了。t她承不承受得住只是一方面，他日夜操勞還這樣不節制，長此以往，她也怕損了他。
但勸這人細水長流他是不會聽，說她不舒服，他多半會聽。
果然，這人抱著她狠狠擁一陣後松開，仰面躺著，赤著的胸膛仍在劇烈起伏。
戚雲晞轉向他，揪著褥面問他：“聽喬姑娘說，世子曾去過撫州？”
許懷彥在黑暗中猛地睜眼：“問這個做什麽？”
戚雲晞在他回來前想了半夜，既已成親，她可以不去追究他的過往，但總是有人在不斷提醒她。
既然避無可避，她寧可他告訴他，也不想每一次都從別人那裏聽到。
夏日的褥面用的雲錦，十分光滑，丫鬟們鋪得很嚴整，戚雲晞什麽也揪不住。
她輕聲開口：“你我是夫妻，世子跟我說說吧。”
許懷彥的眸光冷了，含糊嗯了聲：“先睡吧。”
她自己的一攤還含糊著，倒想來翻他的舊賬了。曾經也有人跟他說過類似的話，可結果呢，誠心之言最終成為被要挾被指責的證據。
戚雲晞：“……”
這就是不想說了。
戚雲晞感覺胸膛裏悶悶的。
唇張了張，戚雲晞突然發現，雖說過去了，畢竟八年，她其實沒有與他爭執的立場，更沒有同他大吵一架的底氣。
*
第二日一大早，戚雲晞沒有跟著醒。
晨光裏，許懷彥看到枕上的人面朝裏側著，鬢發散亂，輕薄的夏被半掩，露出大片雪白後背。
也就是說她並非故意裝睡。
他勾唇冷笑了下。
口裏在意他的過往，睡得卻安穩。
可見只是口頭上的關心。
上值前，許懷彥叫來佟寒：“喬姑娘那邊的人可有動靜？”
佟寒搖頭，但他迄今為止還是對許懷彥讓他盯著喬春嵐不解：“世子因何懷疑喬姑娘？”
許懷彥面無表情翻身上馬：“她若不是有所圖謀，回來做什麽？”
佟寒差點脫口而出，難道就不能圖世子您？
但世子的心思一向難猜，讓跟著就跟著吧。
出了侯府，許懷彥沒去大理寺，而是直奔誠王府。
見到穆宣同，許懷彥很過意不去：“這一趟本來該由我去，讓兄長受累了。”
穆宣同擺擺手：“你我兄弟之間，不說這些，反正朝堂上下皆知我是個視妻如命的，借陪你嫂子散心的名義四處看看，不會引人註意。”
許懷彥說是。
他回上京之時，穆兄剛與嫂子成親，這兩人算是不打不相識，眼見感情越來越好，但他們沒想到嫂子已經懷上身孕，等端午在集賢樓發現身體不適已經晚了，孩子沒保住。
“別愁眉苦臉了，”穆宣同示意許懷彥坐，“孩子這事也看緣分，我和你嫂子都看開了，說不定這一趟兩個人去，三個人回。總之外頭的交給我，上京這邊的你看好。”
分主賓坐好，兩人繼續交換各自得到的信息。
這一趟自上而下整頓海防，的確發現不少漏洞與松懈之處，經過集中整治，整個沿海一線作風一新，一派嚴整肅穆之象。
對於許懷彥秘密調查的案件，也有極大的進展。
成親前他去了一趟平城，找到了七年前偷偷摸摸留在大楚的倭國人。
據那人透露，他原本只是倭國商船商的一名船長，他的東家是倭國三皇子，三皇子一心只想同大楚做海貨生意。但倭國本土發生了動蕩，三皇子被人追殺。成事者擔心熟悉大楚的三皇子求助大楚，以屠城為代價，挑起大楚對倭國的仇恨，斷了三皇子的後路。
但直到倭國打得幾近滅國，倭國人才後知後覺，這一趟動亂的根源來自於收留了一個疑似來自梁國的人。
倭國元氣大傷後，梁國人失蹤。
結合原平城縣丞身邊的書吏和近期對淩陽伯的調查，許懷彥整理出當年的細節。
淩陽伯曾與舅兄大吵一架，出事前夕，戚縣令察覺出不對勁，曾分兩路求援，可惜傳令的小吏皆被倭寇殺死，他於是寄希望於當時還是平城捕頭的淩陽伯，指望他將倭寇來犯的消息傳遞出去。
但淩陽伯忙著與人相會，拒見戚縣令以妻子的名義從家中派去傳消息的仆人。
直到柳城被屠的慘案傳出，淩陽伯才驚覺戚縣令之前的疑心並非杞人憂天。
那日他殺紅了眼，同周邊馳援的兵士趕走了準備繼續搶劫滋擾平城的倭人，可惜柳城縣城早已血流成河，縣衙裏的公職人員全部戰死，戚縣令夫婦也早已喪命。
穆宣同還是第一次知道，淩陽伯一直隱瞞了當初戚縣令向他報信一事。
他想起出游那日，那個目光一直溫柔繞著許懷彥的人，肅容問：“弟妹可知道實情？”
畢竟他們二人大婚之時，所有人都在討論淩陽伯對外甥女上心。
許懷彥搖頭：“找到合適的機會再說。”
若論排名，這個唯一有血緣關系的舅舅在她心裏的位次至少數一數二。
穆宣同好奇：“你上次說懷疑當年與侯爺做海貨生意的人卷土重來了？”
許懷彥說是：“是不是當初那一撥人不好說，但無疑與梁國人有來往。”
這可是個大消息。
穆宣同原本閑適倚著座椅靠背，聞言坐直了：“怎麽說？”
許懷彥：“如今上京城黑市裏興起一種名為赤髓的茶葉，穆大哥可曾註意到？”
流行的東西每年都在變，因為家中有位好奇心強的母親，穆宣同點頭：“喝過，與柳城那一帶產的青鳳髓類似，口感不及青鳳髓綿密，但香氣與色澤比之稍濃，久聞有提神醒腦之功效，這東西千金難得，我也只在母妃那裏喝過一回。”
許懷彥：“赤髓最早被人在梁國發現，其進入大楚的方式與途徑同七年前的海貨如出一轍。”
穆宣同明白了，不管與當初是同一批人，還是有人效法當年的人的做法，只要背後是梁國人，就都值得留意。
大楚與梁國毗鄰，兩國之間一直有生意來往，但總有些不安好心的人，投機取巧，利用信息流通不便的空隙從事愚民斂財的經營。
許懷彥在梁國待過，深谙梁國人的作風，他在回京之初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，令在大楚從事不法勾當的梁國人苦不堪言，歪風邪氣消停了很長一段時間。
說到最後，許懷彥交給穆宣同一張寫了地址和人名的紙：“穆大哥這一趟南行，還望去此地走一趟。”
“撫州？”
許懷彥點頭。
當初他在梁國潛伏近兩年，先從梧州回到大楚，然後一路順藤摸瓜，根據線索，太皇太後中毒一案的主使者在撫州附近出現過。
那時他身上帶著傷，去撫州的一路上昏昏沈沈地。
從梧州到撫州會經過喬春嵐的家鄉，也就從那裏知道了喬春嵐已經與永寧伯三公子定了親，送嫁的隊伍已經出發。
因此他去撫州既是查案，也順便去探望喬春嵐。
一切都很合理，但有一點越想越覺得奇怪，到了放不下的地步。
從梧州到撫州去有三條路，他選的是水路，只有這條路會途徑喬春嵐的家鄉。
但按照他的習慣，在耗時相同的情況下，他其實不會選水路。
他想不通是哪一個念頭導致他選了水路。
“勞駕穆大哥幫我去看望那兩個人，當年去撫州多虧他們兄弟二人的照顧。”
“不是感激這麽簡單吧？”
太過熟悉就是這樣，根本很難瞞下真實的意圖：“請穆大哥幫我看看，這兩人在與哪些人來往。”
只覺得得再去查一遍，才能安心。
“包在我身上。”
*
另一邊，戚雲晞已經起床，令她意外的是許懷彥醒時她竟一點感覺都沒有，只有成親之初身體耗損得太厲害才會這樣毫無知覺。
昨夜根本沒受累。
不過也有可能是昨夜他不肯正面回答，郁悶得有些久耽誤了睡眠吧。
洗漱完用完早膳，戚雲晞盯著明晃晃的日頭看了陣，還是決定出去一趟。
當曉荷知道戚雲晞是要去買東西，自告奮勇：“日頭這樣曬，婢子替夫人跑一趟吧，別中暑了。”
戚雲晞不自在垂下眸子，迄今為止，丫鬟們不知道她會事後用藥：“不用。”
武氏悄悄告訴她，女醫可以根據她的喜好調整成分，比如有人喜歡香一些的，有人喜歡味道淡一些的，也有的人喜歡多摻一點薄荷，更清涼些。
戚雲晞就希望味道能淡一些。
這是一家專門做女人家生意的醫館，位於一處幽靜的別院裏，門臉不大，從大夫到夥計都是女子，進出的也都是女子。
戚雲晞很快根據武氏的指示找到了那位最擅t長調制藥膏的崔姓醫女。
這名醫女四十來歲，圓潤的面龐上始終掛著如沐春風的笑容，很容易令人放下警惕感到輕松。
見到戚雲晞，崔醫女難掩驚艷，但鋪子裏的規矩是不問客人來歷，以免客人不自在。
將曉荷留在門口，戚雲晞隨醫女進了雅間。
崔醫女直奔主題：“夫人看過介紹了？”
鋪子裏的這一點令戚雲晞覺得很好，沒人大肆推銷，進店後醫女會呈上各種藥膏香膏的介紹，然後根據需要購買。
戚雲晞喜歡這樣的簡單直接，取出隨身攜帶的細頸瓶：“我想要兩瓶這樣的藥膏，味道淡些。”
醫女提醒戚雲晞：“這藥膏無法長期保存，一瓶大約四五個月的用量，半年後藥效減半，夫人確定要兩瓶？”
戚雲晞心中震驚。
這足以證明他們過於頻繁了，有時一日不止用一回，才一個多月就用完了。
戚雲晞還是忍著不自在，平靜要了兩瓶，她可不好意思月月來：“兩瓶吧，給好友捎上一瓶。”
崔醫女記下了戚雲晞的要求，告知她下午才能取。
等戚雲晞帶著曉荷離開後，崔醫女回到雅間，從墻角的五鬥櫃裏取出四張女子畫像，他將戚雲晞與曉荷的挑出來仔細看了，確定沒有認錯人。
她招來一個婢女叮囑了幾句：“速去速回，莫要讓人發現。”
下午更熱，戚雲晞沒再堅持親自去取藥，派了曉荷前往。
等將東西取回來，曉荷好奇：“夫人哪裏傷了？”
戚雲晞嗔她一眼：“哪有這麽多疑問。”
看著戚雲晞突然緋紅的臉，再想起她只是與世子有關的私事避著自己，似乎明白了。
曉荷離開後，戚雲晞拔開木塞聞了。
氣味確實變了，淡了些，有些熟悉，也更好聞，崔醫女的確按照她的要求重新調配過。
到了夜裏，許懷彥想要將美人榻上的她抱到床榻上去的時候，戚雲晞在他彎腰前張開雙臂，好方便他的動作。
既然喜歡他，就不要稀裏糊塗將人推開，就再給他些時間，等有一天他主動告訴她一切。
等帳內平靜下來，再清理完，他也淋浴完回來了。
戚雲晞還像之前那樣靠在他的懷抱裏，閉著眼數他的心跳。
“用藥了？”許懷彥看著她蓬松的腦頂，沈著聲問。
戚雲晞沒想到他這樣敏銳，彎起唇角：“您發現了？新配的。”
“和之前有所不同。”
戚雲晞懶懶嗯了聲：“比之前那個好聞，您覺得呢？”
許懷彥不答反問：“非得用？”
戚雲晞在心裏點點頭，既然能舒服些，為何要拒絕。
她有些困了，但還在認真回答：“想用。”
聞言，許懷彥的呼吸一頓，就因為他不回答她的疑問，就迫不及待用上麝香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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